减少

前情提要：在上一期的文章中。刘国重先生以字母C。写金庸大师一生中的种种矛盾之处。

减少

青年一辈中，金庸的读者，越来越少，这是不容讳言的事实。哪一天金庸被读者们抛弃，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。

只是，今日即作此判决，总嫌言之过早。

上世纪80年代，笔者正值中学时期。当时无论哪位同学将任何一套金庸小说带到学校，很快就在同学问传遍，几乎无人不读。

金庸占了时代的便宜。那时节，偌大的国家刚从文化沙漠中跋涉出来，在文化领域，除了读书，能做的事有限，要读书，能买到的书，种类有限。金庸小说于是风头无两，风靡一时。

现在的中学生，读金庸的少了，因为选择多了。恐怕肯安心读完《红楼梦》的，比例也不是很大了。不读金庸小说不是问题，不读《红楼梦》也不是问题，甚至不读小说都不算大问题。但是，一个民族，一代甚至几代人都不读书，问题可就严重了。

但教华夏读书风气不绝，金庸小说的读者不断减少、减少、再减少，根本不是问题，无须多虑。怕的是这个过程永远持续，那才证明金庸已经被读者抛弃。真要这样，老天爷也没办法，区区几位评论者的吹嘘，如何能够挽回?

金庸本人，这些年似乎也在试图维持(甚至增加)自己作品的畅销热度，例如，2001年他与三联谈版权续约，提出的三条件之一就是：《金庸作品集》的销售每年要以10％的速度递增。

在新修版的《射雕英雄传》中，金庸曾借洪七公之口，讲说“亢龙有悔”的至理：“天下什么事情，凡是到了极项，接下去便是衰退。”可惜，与此同时，金庸的实际作为却完全体现不出这样的觉悟，正所谓：当局者迷、关己则乱。

鲁阳何德，驻景挥戈?金庸这些举措，一定程度上也是逆天行事。

上世纪八九十年代，金庸小说在读者中尤其在青年读者中的普及度，已经“到了极顶”，无以复加了，必然“接下去便是衰退”。天下万事，皆当如是。金庸的小说，怎么可以例外?

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畅销书。历代的畅销书，往往大起大落，高开低走。少数成为经典，多数湮没无闻。

梁实秋先生认为：“文学作品要经得起时间淘汰，大概五十年可以算是一段不长不短的时间，经得起这样考验的作品便不是没有价值的作品，我想这也不失为衡量作品价值的一个标准。”《射雕英雄传》出世至今，52年了。新增的读者仍然不少，以梁实秋先生所定的标准来看，应该不是“没有价值的作品”吧?

读者不断渐少，哪一天减少到一定比例，停下来了，再不减少了。后世的每个年龄段的同龄人中，一直有那么百分之一(十几万人)还在读金庸，金庸小说就不仅是“畅销书”，且是“长销书”了。金庸小说的“经典化”，走到这个地步，才有可能——仅仅是可能——完成大半。

至少到目前为止，金庸作品不仅“畅销”，并且“长销”。30年前金庸小说开始进入内地，大大小小上百家出版社纷纷推出真真假假的各类金庸小说，其中，宝文堂书店所出《鹿鼎记》、《天龙八部》动辄就是百万的印量、销量。在前二十年(约1980-2000)，金庸小说在社会上已经有了几亿册的存量，散布于读者手中，流布于各地图书馆和租书店。最近这十年，必然有一个“消化”的过程，销量怎可能还跟从前一样多，甚至比从前更多?

即使金庸小说在社会上已经有几亿册的存量，即使《金庸作品集》的电子书在网上传播减少了纸质书的销量，即使金庸最后一次修订在读者中反响不佳，但朗声版《金庸作品集》——每套36册——年销量仍过万套，最近推出的文库版《金庸作品集》的销售尤其可观。

有几个当代小说家，他数十年前的全部旧作(就是小说全集嘛)，到了今日仍如此“畅销”?

金庸自称“在所有中外作家中，我最喜欢的，的确是大仲马，而且是从十二三岁时开始喜欢，直到如今，从不变心”、“我所写的小说，的确是追随于大仲马的风格。”

而大仲马的《三个火枪手》、《基督山伯爵》在法兰西本土的读者数，却是比他在世时还多，怎么回事?《三个火枪手》与《基督山伯爵》，“长销”到今天，不是五十年，已经超过一百五十年了。时间太久，而法兰西变化太大。人口数、识字率、经济文化条件、印刷传播技术等等方面都与当年迥异。刨除这些外部因素，今日《基督山伯爵》、《三个火枪手》受追捧的热度，实不及大仲马在日，差远了!

金庸壮年写作小说，自觉追随大仲马的风格。晚年的金庸，又很喜欢、很推崇最近全世界最“畅销”的《哈利·波特》。

哈!哈!哈!哈!哈!哈!哈!罗琳女士七卷奇书，想来亦将“长销”下去，至于成为经典。但是，50年之后的波特先生，已经平静了，没有可能还像今天这样“热”，在读者中掀起如此的狂潮。

已经到了极顶，接下去便是衰退，古今中外，概莫能外。